書太多讀不過來；看完即忘，水澆鴨背；看手機比讀紙質(zhì)方便……諸如此類的問題，常常困擾你我這樣的閱讀者。怎么辦？近日細讀周維強新著《學林新語》（2022年11月，浙江教育出版社），再瞧瞧其創(chuàng)作成果，猶如醍醐灌頂，豁然開朗。

一

檢驗一個人的唯一標準，是看他的時間都花在了哪兒。時間像一張網(wǎng)，你投在哪里，收獲就在哪里。

周維強是閱讀達人�！秾W林新語》小開本，寫了中外百來位讀書人的數(shù)百條軼事，被拆分為“學問·著述”“師友·交游”“言語·趣味”“風度·人生”“學政·世事”5卷，僅14萬字，而涉及的主要引用書目卻多達274冊。

海量閱讀，是知識儲備的必由之路。披沙瀝金，積土成丘。倘若心中無“沙”，手中無“土”，哪來的金，丘又在何處呢？

閱讀改變?nèi)松�。上世紀七十年代末，我高中畢業(yè)參加高考，語文成績只有及格的一半。任課老師找我談話，傳授這樣那樣的閱讀經(jīng)驗，但我只記住一句：“得閱讀者得語文�！敝�后，我用兩年時間，不僅補齊學科短板，擠過獨木橋，摘到了彼岸的第一筐鮮桃。時間一長，閱讀也就成了一種日常愛好。

時節(jié)不居，歲月如流。再過幾個月，我便退隱“江湖”�；厥准韧�，人生之路無論是平庸還是出彩，歷經(jīng)的6個工作崗位雖不以“賣文”為生，卻始終與文字為伴，到頭來還忝列“作家”隊伍，并有幸與周維強先生有了交集。

文人群體是復(fù)雜的，據(jù)說可以三分�！坝械念l繁走穴，頻登高堂，成為明星；有的自詡清士，自娛自樂，成為學者；有的固守一畝，鉆研極深，成為專家。”（林瑋《今天我們?nèi)绾巫鑫娜恕罚?/p>

周維強畢業(yè)于北京師范大學中文系，被浙江大學教授林瑋稱作“師兄”，可見彼此之淵源。在序言中，林瑋教授雖未點明師兄的“文人”歸屬，但圈內(nèi)無人不曉，周維強有多重身份，個個都帶著光環(huán)。

我與周維強交往不多，但每見一面，他那謙謙君子之儒雅，無不讓人如沐春風、如孵冬陽。所以，我更愿意把他歸入側(cè)重于人文歷史研究的“學者”。

記得有人說過，有些人出生就含著金湯匙，有人出生后連爸媽都沒有，人生跟人生是沒有可比性的。我不了解周維強的閱讀習慣，但看看他的“成績單”，總有一種望塵莫及之感慨：已先后出版《薊門黃昏：元史隨筆》《書林意境》《掃雪齋主人：錢玄同傳》《太白之風：陳望道傳》《史思與文心》《最憶是杭州》《古詩十九首評注》《筆下煙云：沈尹默先生題簽往事》等。

2021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阿卜杜勒拉扎克·古爾納曾說：“巨大的閱讀是作家寫作的前提，經(jīng)歷一個積累、沉淀、共鳴、重復(fù)的過程，人們才得以寫作……人物紀事、情緒抒發(fā)、社會思考、風土人情，皆使寫作多姿多彩。而各種體裁的應(yīng)運而生，則成了一門技藝，非術(shù)業(yè)有專攻者不能為之�！�

學識影響眼界，眼界決定格局，而格局影響一生。除了編審、作家等頭銜之外，周維強還有兩個硬邦邦的榮譽：浙江省宣傳文化系統(tǒng)“五個一批”人才和“全國新聞出版行業(yè)領(lǐng)軍人才”。

二

讀書是一生的事，不是什么要用到了，我們才去學什么。但讀書越多，存疑也就越多——越讀越糊涂。這時候，你千萬不能放棄閱讀，要下意識地記住心中所惑，日后讀別的書，或者發(fā)現(xiàn)新材料，或者因此受到啟發(fā)、提示，就會條件反射一般，激活大腦的聯(lián)想和思考，從而奮筆疾書。

閱讀的人不一定寫作，但寫作的人必定閱讀。如果說閱讀是用眼在文字與想象之間擺渡，寫作則如同用手從思想的火中取出噼啪作響的栗子。

就拿周維強“學林”系列來說，除了新出的“新語”之外，還在2016年出版了“舊聞”，兩部著作結(jié)體、文風一脈相承，顯然是同一“問題”的延續(xù)�，F(xiàn)如今，他依然徜徉書林，像春蠶一般擷取芳葉。相信在不久的將來，又會奉上一部厚重的“學林”新著。

“近世學林人物嘉言懿行，或趣味盎然，或可見世故人情，或稍具史識，或有意義存焉，固雋永可喜。爰仿傳統(tǒng)的筆記體，輯錄整理，或許可添諸君宴飲清談之興會，抑或稍可溫故以知新，見微而知著。”（《學林舊聞·后記》）

“這冊《學林新語》選收的掌故主要是2014年秋天后編撰的”，“《光明日報》給開了專欄，報社內(nèi)外反饋的意見是‘簡短、精致、趣味之中包含人文精神’，這尤其給我添了繼續(xù)編撰的興趣�！保ā秾W林新語·后記》）

當年，趙健雄先生在編輯《聯(lián)誼報》“浙江潮”時也對周維強編撰的“豆腐干”贊許有加，認為除“中國近世的‘學林漫錄’之外，還能再做兩個方面的內(nèi)容，一是介紹外國，一是總結(jié)古人，‘都用這種淺顯易懂而內(nèi)蘊深厚的方式來鋪陳，則功德無量焉’�！�

《辭通》是一部解釋古書中異體同義詞語的工具書。你知道它的來歷嗎？清代學者朱起鳳（1875—1948）年輕時在一家書院教書，因沒弄清“首施兩端”與“首鼠兩端”通用，而錯判學生作文，遭到眾人奚落。他知羞而發(fā)憤，潛心詞語研究，遂編成300多萬字的《辭通》。而在《學林新語》中，作者周維強是這樣落筆的：

“朱起鳳年輕時誤改學生課卷用的‘首施兩端’的‘施’字為‘鼠’字，不記得《漢書》里有用‘首施’的，遭到學生們‘貽書謾罵’。朱起鳳轉(zhuǎn)而立下撰寫一部大辭書《辭通》的宏愿�！毖院喴赓W。

論文難寫，難在出新出彩。誠如北師大校長陳垣所說：“論文之難，在最好因人所已知，告其所未知。若人人皆知，則無須再說；若人人不知，則又太偏僻太專門，人看之無味也。前者之失在顯，后者之失在隱，必須隱而顯或顯而隱乃成佳作�！�

三

閱讀要注重細節(jié)，閱讀人文社科類著作尤其如此。

“歷史的大河波浪壯闊。大河里的小細節(jié)小故事，也未嘗不可供人沉潛含玩。這一冊《學林新語》，權(quán)當我們冬日暖陽之下、秋高月明之夜的閑聊天罷�！弊髡咧芫S強把這句話印在《學林新語》封面的正下方，既可視作導(dǎo)讀，也彰顯著新著的特色——小故事小細節(jié)，言微而義宏。

王國維說，一代有一代的文學。帶著問題讀書，會讓我們更加注重細節(jié)。因為好書內(nèi)容豐富，到處都是學問：一個情節(jié)，一句話，放過了，也許就錯失了某個關(guān)鍵。

換言之，許多問題的關(guān)鍵，就存在于細節(jié)之中。況且，閱讀過程中，遇到的問題，多數(shù)不是“大問題”，而是“小問題”。譬如，某個典故的出處、某個詞語的釋義、某個人物的言論出處、對某句話的不同理解等等。這一切，皆可成為你的留存問題，而要想尋找答案，也只能在閱讀細節(jié)上下功夫。

但是，快節(jié)奏的生活，讓不少讀者已從當年的“開卷有益”蛻變成當下的“開機有益”。他們覺得，一機在手，資訊全有——讀原著，聽原聲，皆不在話下。

手機的發(fā)明是科技的一大進步，我不否認手機給閱讀帶來的種種便利。但從自身閱讀體會看，要想留存“小細節(jié)小故事”，光看手機是遠遠不夠的。

閱讀是個技術(shù)活。自從有了微信之后，我曾收藏不少想讀的美文。2021年3月，我把“帽子”還給組織，有了更多的閱讀時間。然而，有一天，我打開那些鏈接，頁面顯示的，不是“該內(nèi)容已被發(fā)布者刪除”，就是“該公眾號已經(jīng)遷移”，還有“此賬號已被屏蔽，內(nèi)容無法查看”……

趕緊找找，還好，周維強早年發(fā)表在《光明日報》《錢江晚報》專欄上的不少文字，我分門別類地作了摘錄，還靜靜地躺在文檔里，希望有一天能變成自己的閱讀成果。

比如：“西湖諸山，多竹，因而多筍。湖上諸寺，素齋離不開筍味。余紹宋曾對廟中方丈說：‘法師餐餐請我吃筍，真是吃得我胸有成竹了！’”

又比如：“王力講中國方言，一個‘日’字，東北人、湖北人和上海人分別將‘日本’讀成‘一本’‘二本’‘十本’。用風趣幽默的例子，使學生了解方言的復(fù)雜性�！�

書山有路，閱讀有術(shù)。帶著問題，找對方法，才能提升認知效率，讓讀過的書真正成為自己的財富。